辛姨娘没有说话，她只是看着碗里的赤小豆，一粒一粒，阳光底下瞧起来婉延欲滴。
绣着芍药花的被褥，见了阳光那股子霉气便愈发的飘散而来，这院里头仿佛充盈着这股子难闻的霉气。
“痣丫头倒是好运道……”辛姨娘开了口，语气平淡，面上神色不见半分嫉妒，“她如今有了身孕，自然也是她的运道。”
元阳姨娘有些失望，不过她很快就回过神来，口中又挑拨道：“如今郎君待痣丫头也是极好的，先前赏赐给姐姐的首饰，如今一样不少的全在痣丫头屋里头。”
“奴家记得姐姐先前有一枚玉簪，那玉簪可是郎君特意从西域商人的手上高价买回来的。奴家瞧见姐姐戴过几次，那可真是美人玉簪，似是花娇。”元阳姨娘叹了一口气，面带怜悯之色，“如今那玉簪可是镇日里，在痣丫头的头上簪着呢。”
“郎君待痣丫头到底上心……”辛姨娘的声音起了波澜，不过很快便恢复了平静，“她如今有孕在身郎君待他妥帖些也是应当的。”
元阳姨娘同情的看了辛姨娘一眼，口中附和着叹了一口气，然后又去看墙根儿底下晒着被褥，那被褥见了光，瞧起来依旧上不得台面。
“奴家昨夜里还去看了痣丫头，她那屋里的被褥，可是上好的锦缎。”她转回目光，“那锦被上绣着的可是富贵的牡丹虎，花瓣层层叠叠，被子面上又掺着金线，便是不知道情形的，只看那一眼被褥，便知道这痣丫头如今有多得宠。”
她低头看着脚下的绣鞋，苔青色的绣鞋，鞋尖儿上绣着牡丹花，花团锦簇之间，露出一抹娇嫩的黄。
辛姨娘坐在小板凳上，手上捧着那一碗捡过的赤小豆，青色的瓷碗，拿在手上，有些微的粗砺。
“如今这府上的丫鬟婆子都死命的巴结着痣丫头……”元阳姨娘又开了口，“痣丫头那屋里头炭盆从早烧到晚，无论是红绫饼或是豌豆黄，还有那白玉糕，但凡痣丫头开了口，不出三刻必然会搁在她屋里头的方案上。”
无论辛姨娘的心情如何，这日的天色倒真真是好的，太阳底下坐着暖融融的。
“那雕花的案几姐姐只怕也没有瞧见过，奴家也是头一次瞧见，也是郎君从东市买来的。”元阳姨娘声音之中带着羡慕，“雕花案几上雕着的也是牡丹花，那花瓣不知拿了什么染料染的，瞧起来就跟真的一样，还有那牡丹花的花蕊，可是用了个猫眼儿大的宝石镶嵌在花瓣之中的。”
这衰败的院落，似那一池的死水，日复一日，年复一日，元阳姨娘的话，便似那小石子，惊动池水，泛起了涟漪。
无论是这一处衰败的院落的墙根儿底下，还是那街坊间屋檐底下的墙根儿，也或是城门口能照见太阳的墙根儿底下，都窝着人。
穿云坐在城墙根儿底下的元宵摊上吃元宵，手上捧着的瓷碗里头还剩两三个元宵，他这会子倒是不急不缓起来。只一面慢条斯理的吃着，一面听着旁边的人说闲话。
这长安城中头一天的热门儿，定然是那巴蜀来的小郎君。那旁边坐着的是个小娘子，也就是十四五岁的模样，面容和身量同样稚嫩。
“奴家听得真真的。”小娘子虽然是刻意放低了声音，但是那周围三尺见方的距离，便是人人都能听到她说话，“只可惜了，那巴蜀来的小郎君，以后若是见他一面倒也难了。”
同那小娘子坐在一处的也是个小娘子，不过年纪瞧起来略微大上一两岁，她手上拿着调羹，不紧不慢的吃元宵。